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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賜死之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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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姵眼見他翻身下了榻, 拉住他的手, 迷迷糊糊地道“舍不得”。

他低低笑了, 又俯身親了親她:“聽話。你不是一直鬧著要跟陳澈學醫術?”

那只是她一時玩笑話。當時宇文允笑她突然變得如此勤勞好學,呂姵的回答是說自己想要成為全才, 不光文才武功, 還要向陳澈學習醫術, 方便以後開個中醫館……

但她實際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的,所以也沒有將這個玩笑付諸行動……

他此時匆匆要走, 拿這話作借口, 呂姵的直覺不是太好, 可實在太過昏沈, 看著宇文允出了門,自己卻又無力掙紮般睡了過去。

一覺睡到日上三竿, 出門看到沈辰正在無聊的練劍, 一見到她起床便是激動地停下,星星眼湊過來:“師姐, 練劍嗎?”

呂姵歪了歪腦袋:“你沒跟著宇文允回去?”

“沒有,他讓我守著你,保護你,”沈辰抱著手, 臉上寫的全是不滿, “真是奇了怪了,這還用他說?我留在你們身邊本來就是為著保護你的,只是你說他死了你會難過, 我才順帶保護下他。”

呂姵越看他越覺得像只忠誠的大狗,忍不住踮起腳,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:“乖辰兒,等師姐忙完這一陣給你找個漂亮媳婦,到時候你老老實實去護著她。”

沈辰臉霎地通紅,嘟嘟囔囔念叨了句:“我還小。”

呂姵沒好氣地翻了他個白眼,沈辰十六歲的年紀在現代的確是小,在這會兒當爸爸了都不奇怪。

沈辰害羞了一陣,又亮了亮手裏的長劍:“來,師姐,咱們比劃比劃!”

呂姵轉身去吩咐文娘取劍,卻見到一手環了個裝滿草藥的大簸箕走過來的陳澈,念起昨晚的事,便瞬間將練劍的事拋在腦後,對沈辰道:“這會兒太曬了,下午太陽落山了我再練。”

說完就拋開沈辰跑向陳澈,幫著後者曬藥。擡眼之間,見文娘在屋裏收拾房子,沈辰撅著嘴滿臉郁悶地離開,院中一時只剩他們倆人,呂姵便低聲對陳澈道:“謝謝你沒有告訴王爺。”

陳澈手上動作一頓,擡眼對上呂姵的視線,眼神透著一股子薄涼的氣息:“無妨,在下也認為王爺這會兒不適合有孩子,那只會成為他的負累,所以你如此做,在下倒覺得是呂夫人你自覺。”

他說話有些傷人,呂姵卻能夠充分理解。他現在所做的事情,大多都是為了幫助宇文允早日順利歸國。以前蕭逢憐也曾坦言,宇文允向來最是薄情寡義,卻目標明確,他們身為同一個利益團夥,本是不希望宇文允動情的,因為身為苦情之人的她,最是能夠理解“情”之一字有多麽絆人,它會使人心智軟弱,牽掛太多。

所以呂姵知曉,在他們這個日日圖謀、時時涉險的團夥裏,自己的存在是不受歡迎的,也就宇文允護著她,但他越護著她,其他人就越不待見她。

也幸好她拉攏了心裏孤苦的蕭逢憐,而一旦蕭逢憐向著她,方薄雲也就不便多說。至於陳澈,唯宇文允馬首是瞻,最多如此刻言語上損損她,其他的倒也無礙。

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,呂姵彎出個笑顏來,問:“那你是怎麽知道的?”

“不難猜,每日一粒的藥量,淑妃娘娘偏偏用的時間縮短了一半,呂夫人你與淑妃娘娘交好,昨夜又如此避著在下診脈……”陳澈唇角彎出一個實在不算是笑的弧度,“在下再是不懂識人臉色,也總能聯系前情想個大概出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呂姵無趣地點了點頭,知道陳澈不會改變對自己的態度了,所以也不再同陳澈多話,懨懨地站起身來,正打算轉身離去,陳澈卻喊住了她。

“昨晚你喝醉了,說的關於你家鄉的那些話……是真的嗎?”

他問的特別鄭重其事,因而呂姵有些詫異地凝視著他的臉,思索過後才半玩笑般諷道:“怎麽?你也向往?你們儒家不是最講究階級森嚴?”

陳澈聞言,薄薄的上嘴皮一掀,卻沒吐出半點聲音來。

呂姵忽然想到,也許他也只是需要偽裝罷了。

迂腐、貪財、不懂察言觀色、看上去除了醫術過人外一事無成,這可能也是他想給人展示的模樣。

至於他心裏所隱藏的東西,她無心去探究個明白。

但陳澈主動開口了:“其實我不討厭你,只是不理解王爺為何愛你至此罷了。不過想想,你長在那樣的鮮活生機裏,難免就對於我們這樣的人多了些吸引力……就如……她一樣。”

陳澈提到“她”這個字的時候,小心翼翼,珍視不已,卻又笑意苦澀,不由暗覺他失戀了……

在呂姵不知當不當安慰的時候,陳澈眼神又覆是死水無波:“你知道王爺為何要來這山莊找在下嗎?”

“……”呂姵一楞,莫非他不是帶她來玩的?

“皇帝要賜死蘭陵郡王,他來找我要‘七步成屍’,”陳澈微微一笑,“聽說你跟蘭陵郡王關系不錯?他估計是怕你傷心,所以讓你留在這裏,自己回去行監督一職。”

“不可能!”呂姵一陣腳軟,卻扶著旁邊的廊柱本能地朗聲反對,“他……他不會瞞我,何況,在高緯眼裏,他跟高長恭關系密切,為何……”

“因為本來的使者另有他人,”陳澈將手中草藥放下,站起身來,一邊整理衣服下擺,一邊道,“宮裏的尚藥典禦徐之範你可認得?他也會反過來查看蘭陵郡王是否死在王爺手中。你知道的,讓聯合起來對自己不忠的人互相殘殺,在齊國皇帝看來,是最有樂趣的事情。”

呂姵不再說話……畢竟這樣的情節,對她來說實在不算是陌生。

陳澈定是想要挑撥她同宇文允的關系,所以才跟她說這樣的話……可她並不怪宇文允,若是高緯讓他殺了高長恭,他也沒有任何辦法,自己怪不上她半點。她甚至也不怪宇文允瞞著她,畢竟是怕她傷心,也怕她會胡作非為……

可她身上依舊抖的厲害……

對於這一天的來臨,她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鋪墊,可真正到來之日,她依舊無法安然接受……她想回去,想回去送送高長恭,或是去問問他,是否後悔過。

皇族的責任,真的重過自己的性命嗎?

她深吸一口氣,勉強穩住情緒,高聲喚:“辰兒!”

沈辰一個飛身,落在她面前,她伸手緊緊攥住他的袖子,勉強控住聲音道:“走,我們回去……”

“回哪兒?”沈辰雖是有些莫名,但看她神態太不一般,一邊問著,一邊扶著她往門外走。

“鄴城,蘭陵郡王府……”

沈辰欲言又止,卻徑直閉嘴,去馬房牽了馬,套好馬車便是一揚鞭,帶著呂姵往蘭陵郡王府疾馳而去。

到的時候又已是夜裏,蘭陵郡王府卻依舊燈光昏暗,隱約聽得女子淒厲的哭聲,呂姵心如刀割,提步便往裏沖,卻被正好從門裏出來的宇文允給擋住。呂姵掙紮,想要避開他,視線更是一直想要越過他往門裏看,卻被神色嚴肅冰冷的宇文允輕松制住,他拂過呂姵的穴道,將失力的她兜進自己懷裏,用鋒利的眼神制止了要沖上前的沈辰,轉而對旁邊一老者恭聲道:“就煩請徐大人進宮向陛下覆命了。”

老者躬身一揖:“辛苦瑜王爺了,老臣這就回宮覆命。”

眼見著老者帶著一眾藥童、太監離去,宇文允不容拒絕地打橫抱起呂姵,往車上走,聲音也是微涼:“你們回來胡鬧做什麽?”

呂姵不答,反是顫聲問道:“他死了嗎?”

“死了,”宇文允回答的不假思索,“我陪同徐之範在此守候了兩個時辰,確認無誤才出來的。”

呂姵咬唇,借由此皮肉之痛來緩解心口的劇痛,她想起了高長恭清朗溫柔的眉眼,眼前漸漸模糊一片:“……你解開我穴道,我去看看他……”

“會給你機會給他送行的,現在是他的妻妾在陪他,你不能進去……”宇文允將她放在馬車上,看向一邊的沈辰,冷聲道,“走,回王府。”

馬車啟動後,宇文允才將呂姵的穴道給解開,他看著低垂雙眸的她,眼睛漸漸瞇了起來,而後長嘆了一聲氣,伸手去摟她:“姵姵,你在傷心?”

呂姵伏在他懷裏,低聲嗡嗡道:“你知道我不想他死。”

宇文允理她的頭發的手一滯,“你是在怪我嗎?”

呂姵搖頭:“不……單純就是傷心他死了而已,畢竟我費盡心機想要救他,最後卻……他怎麽就這麽死了呢?我不敢相信……我追回來,沒有想要破壞,陳澈說高緯那個變態讓你來給他送毒酒,我不可能為了救他置你於危險的境地……可是,我真的想要當面問問他,後不後悔……?他死前可有說什麽嗎?”

“他只問了鄭氏,他做了什麽對不起皇帝的事導致今日的結局,鄭氏哭著讓他進宮來跟皇帝解釋,可他看到我同徐之範,便已經知道,沒什麽可解釋的了,皇帝不會再見到他……所以便將毒酒一飲而盡了。”宇文允語調很平,說的很緩慢小心,似乎唯恐說的太過生動,會惹得呂姵更加傷心。

“我真是無能……或許我該直接把他打殘疾了,走什麽勸說這套……他那麽油鹽不進,我……我真沒用……浪費了這麽多時間,還險些拖你下水……”呂姵說著說著,終是哭了出來,那股子悶在心裏的情緒,一找到出口,便壓根控制不住,“小允子,我不知道你我的結局,卻知道他的,可知道了卻還是救不了他……我知道,對於你來說,他作為敵國的一員名將,死了更好,甚至你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,只是為了我才……小允子,我已經很感激你了,我假裝無視你的忍讓,堅定信念想要救他,可是我還是做不到……我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……幫不了你,也幫不了任何人……”

“誰說你做不到的?”宇文允擡起她的下巴,看入她泛著晶瑩淚水的眼睛,唇角微微一勾,的確是個舒展的笑意,“你只是努力錯了方向……高長恭不是野心家,他不會背叛,同時,他始終還對高緯抱有幻想,心想高緯一而再、再而三升他的品級,也是想要再用他上陣殺敵,畢竟斛律光已死,這齊國尚能領軍之將,也就只有他高長恭了。無論他對高緯再如何看不慣,齊國的天下是他高家的,只要國家危難,他就會義不容辭。”

宇文允說到這裏,刻意頓了一頓,屈指刮過呂姵的鼻梁,懶洋洋道:“對付這樣的人呀……你用言語勸說他,壓根沒用,得讓他死上一次,他才知道你說的是對的,他也才會在看到那杯毒酒的時候,深深地後悔。畢竟,若高長恭真的不怕死,也不會在郡王府躲躲藏藏一年有餘。”

“什麽叫死上一次……”呂姵雖然哭的雙眸紅腫,方才說話也是語無倫次、顛三倒四,但抓重點的本領還是一點不差。她怔楞地問宇文允,小心翼翼地啞聲試探道,“你……是不是救了他?”

宇文允彈了她額頭一下,而後凝視著她的眼睛,輕輕慢慢地道:“姵姵,你可知道,本王最看不得你傷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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